薛大娘家在臭河畔的北岸，也等于臭河畔的至极，过此即为螺蛳坝，不属臭河畔了。她家很好认，四边不挨东谈主家，远远地就能看见。东边是一家米厂，整天听见碾米机烟筒砰砰的声息。西边是他们家的菜园。菜园西边是一条路，由东街抄近到北门进城的东谈主多走这条路。路以西，亦然一大片菜园，是别东谈主家的。房是草顶碎砖的房，然而很宽绰，有堂屋，有卧室，有配房。薛大娘的丈夫是个成衣，是个极其竭诚的东谈主，整天不说一句话，仅仅在东配房里带着两个门徒低着头不息地缝。犬子种菜。所种似只青菜一种。咱们每天上学、下学，都不错看见薛大娘的犬子用一个长柄的水舀子浇水，浇粪，水、粪扇面似的洒开，因为用水便捷，下河即可担来，东谈主也用功，菜长得很好。比拟之下，路西的菜园就显得有点荒秽不治。薛大娘卖菜。每天早起，犬子砍得满满两筐菜，在河里浸一会，薛大娘就挑起来上街，“鲜鱼水菜”，浸水，不啻是为了上重量，亦然为了鲜灵面子。咱们那边的菜筐是扁圆的浅筐，但两筐菜也百十斤，薛大娘挑起来若无其事。她把菜歇在保安堂药店的廊檐下，不到一个时辰，就卖结束。薛大娘靠五十了——她的犬子都那样大了嘛——但不显老。她身高腰直，处处显得很健康。她穿的诚然是粗蓝布衣裤，但老是特等干净利索。她上市卖菜，光脚穿芒鞋，鞋、脚，都很干净。她天然是不打扮的，然而头梳得很光，脸洗得清了了楚，双眼有光，扶着扁担一站，有一股豪气，“豪气”这个词用之于一个卖菜妇女身上，似乎不怎样顺应，然而除此以外，你再也找不出一个顺应的字眼。薛大娘除了卖菜，偶尔还干另外一种餬口，拉皮条，等于《水浒传》所说的“马泊六”。东大街有一些年青女佣东谈主，和薛大妈很熟，有的叫她干妈。这些女佣东谈主都是发育到了最佳的时代，一个一个亚赛鲜桃。街前街后，有一些青年家，有的还没成婚，有的娶了浑家但浑家不在身边，油头粉面，在街上一走，看到这些女佣东谈主，馋猫似的，随机一个青年看中了一个女佣东谈主求到薛大娘，薛大娘说：“等我问问。”因为互相都见过，眉语目成，无数是答理的。薛大娘先把男的弄到西配房里，然后偷偷把女的引来，关了房门，让他们成其功德。咱们家一个女佣东谈主，等于由于薛大娘的撮合，和一个叫龚长霞的管田禾的——管田禾是为田主管制田亩收租事务的，欢会了几次，怀上了孩子。自后是由薛大娘弄了药来，才把私孩子打掉。薛大娘没念念到别东谈主对她有什么计划。她认为：一个有心，一个挑升，我在当中搭一霸手，这有什么不好？保安堂药店的做事姓蒲，行三，店里学徒的叫他蒲三爷，外东谈主叫他蒲先生。这药店有一个限定：每年给店中的“共事”（伙计）轮放逐个个月假，且归与浑家团圆（店中“共事”都是外地东谈主），其余十一个月都住在店里，每年打十一个月的单身，蒲三爷天然不旧例外。他才四十岁出面，东谈主很持重，也很美丽，很潇洒（潇洒用于一个做事的身上似乎也不大顺应），薛大娘给他拉拢了一个女的，这个女的不是别东谈主，是薛大娘我方。薛大娘很可爱蒲三，看见他就眉飞色舞，谁都看得出来，她少量也不庇荫。薛大娘趴在蒲三耳朵上，言不及义地说：“下半天到我家来。我让你……”薛大娘不怕东谈主知谈了，她认为他干熬了十一个月，我让他自得自得，这有什么折柳？薛大娘的谈德不雅念和大户东谈主家的妃耦姑娘都备不同。（载一九九一年第十二期《朔方体裁》）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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